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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（第1页）

从此黄裳在上海已经只有姑姑一个亲人，包揽了母亲、姑姑、姐妹、朋友、老师所有角色，尽管家秀自己殊不乐意，总是说：&ldo;本来可以再年轻些的，可是因为身边有了你这样一个人，无端地逼着人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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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裳笑嘻嘻说：&ldo;那我叫你姐姐可好?&rdo;

家秀当真想了一想，最后还是摇头说：&ldo;不妥，被人拆穿了更加难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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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侄俩抱着笑成一团。

少年丧父的悲痛于黄裳似乎全无影响，其实，在她心中父亲早于当年幽禁她的时候已是死了，只不过死讯推迟了近十年才公布出来罢了。

她到大伯家去看了弟弟一次。

他还是那么瘦，也还是那么苍白，但是已经不再像瓷‐‐瓷也是有光泽的，而黄帝，他的没有血色的脸只是一块白色的砖石，有种灰败气。

而且他现在学会了折磨人，动辄便流眼泪发脾气，因为终于有了一个心甘情愿被他折磨的人‐‐黄钟就好像前世欠了他，服侍着他照顾着他还要被他抱怨被他挑剔。

不知怎么的，凡是黄钟做的事，他都要不满意，都要批评：&ldo;怎么这么笨?说过冲咖啡要刚刚85度水的，又煮得这么滚，把香味都冲散了。

&rdo;或者，&ldo;天偏是这么热，你偏是要给我送什么衣裳，存心热死我还是怎么的?&rdo;

连黄裳都看不过，劝黄钟说：&ldo;你是姐姐，他再这样，你就打他一顿，或者干脆别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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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钟摇头，满眼里都是爱怜温柔：&ldo;他身体不好，难免容易发脾气，其实没什么的。

&rdo;一边又轻快地跑着给黄帝重新煮水烧咖啡去了。

至此，黄裳终于不得不相信人与人之间都有着一笔债，每个人到世上来，都是来讨债和还债的，多半讨不到也还不清，到最后还是一笔糊涂账，于是又有了下一世新的一轮债务纠缠。

黄帝便是黄钟的债主了。

自己呢?自己欠了谁?又有谁欠了自己?

在小花园专门辟给黄帝住的一排小屋里，有一间黄裳特别留意，粉漆的门，窗上挂着白纱窗帘，不像下人住的房间，也不像黄府里哪位小姐的闺阁‐‐小姐的房间不会挨着黄帝住‐‐问起黄帝，才知道是专门留给韩小姐的，就是仁心医院那位&ldo;手特别巧&rdo;、&ldo;打针一点儿也不疼&rdo;的护士韩可弟。

她因为常常来给小帝打针，当小帝身体不适却又没有严重到要住院的时候，就由这位韩小姐留在黄府上做特护。

林妈笑着告诉黄裳说，对那位韩小姐，黄帝倒是言听计从，没有一点坏脾气的，她甚至怀疑，黄帝有时候是存心把自己弄病的，好有理由打电话给韩小姐要她来为自己打针。

因为她几次看到，黄帝在下雨天找碴同黄钟吵架，然后赌气跑到雨地里去淋着。

黄裳很惊讶，在她的印象里，弟弟一直是个没有主见的长不大的病孩子，装病乞怜或许，找碴吵架?怎么可能?

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小事叫她明白了。

当时他们三个人，黄裳黄帝黄钟，围着桌子坐在小花园里吃下午茶，十分&ldo;中国&rdo;的大伯黄家风于享受方面倒是颇为西化的，一切依足西方规矩。

碧绿的草地，精致的餐桌，桌子上铺着细白的餐巾，细瓷碗碟，白银汤匙，甜咸西点、咖啡红茶一应俱全，还不忘了供上一瓶清水香花。

黄裳随手拈起一块糕说：&ldo;这叫&lso;相思酥&rso;是吧?酥皮里包的好像是话梅，甜中带酸，我记得妈妈以前很会做的，可是也只做过一次，滋味我倒一直还记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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