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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（第2页）

他来到了后殿。

这是怎么样的一幕地狱变的惨状呀。

这金碧辉煌的华丽宫殿中，尸体横陈，血气冲天，凤榻上含冤而逝的是大明的国母周皇后吗？倒在皇后脚下哭泣求告的，是侍奉的宫女吧？房梁上白绫系颈的，又是哪位嫔妃？那躺在血泊中被一剑贯胸刺死的小小女孩，看起来只有几岁大，是什么人忍心将她杀害？还有那断了一只胳膊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，打扮与众不同，莫非就是崇祯帝的长公主？

李自成走上前，亲自扶起公主，问旁边的人：&ot;这位就是长公主吗？为什么会伤成这样？&ot;

&ot;是。

&ot;跪在一边的宫女颤抖着回答，&ot;这是长平公主，是皇上把她的胳膊砍断的。

&ot;

&ot;是崇祯？&ot;李自成一愣，忽然明白过来，崇祯这是不愿意将嫔妃或女儿留给自己呀，他把自己看成土匪流寇，洪水猛兽，认为自己进城后必定会『奸』『淫』掳掠，辱及妻女，所以才宁可自残骨肉也要保全她们的清白。

自己既然天佑神护，走进皇城，取明帝而代之，那就是真命天子了。

天子，乃是至德至圣之人，崇祯越是要怀疑自己，自己就越是要做出一个君子应有的德行来，昭告天下：自己，是真正的君子，是天命所归，人中之龙。

&ot;送公主回她自己的宫殿吧。

&ot;李自成环顾四周，&ot;你们是服侍公主的宫女吗？快将公主扶回宫殿，请大夫来好好医治她吧。

放心吧，你们都是百姓家的女儿，我们是大顺天兵，不会为难无辜百姓的。

&ot;抱成一团哭泣的宫女们听到这句话，无异于大赦令一般，顿时安下心来，口称&ot;万岁&ot;，磕下头去。

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宫女，侍候皇族惯了的，既然留在宫里，便已存了坐以待毙之心，欲与大明宫殿共存亡，此时忽听李自成亲口保证她们安全，那是万般绝望中得到一线生机，顿时将他视为天皇陛下，自然而然，脱口而出：&ot;谢皇上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
&ot;

这还是李自成第一次听到有人称他为&ot;皇上&ot;，恭祝他&ot;万岁&ot;。

虽然这只是一些卑贱的宫女，可是她们是大明皇朝里真正的宫女啊，她们心目中的皇上是真正的皇上，她们口中的万岁是真正的万岁。

这句顺祝顺祷由她们说出，是比大顺国的千军万马一齐呼喊出来更有意义的，因为那些兵士只是随他起义的自己人，这些宫女却是大明宫里的皇室仆婢。

而且在此之前，大顺国的子民，大顺军的兵士，甚至牛金星、宋献策这些心腹大臣，都只知称他&ot;大王&ot;，只有这些宫女，第一次诚心诚意恭敬顺从地称他为&ot;皇上&ot;，祝福他&ot;万岁&ot;，她们的这些话以往都是向着崇祯皇帝说的，现在，她们跪在他的脚下，对他行皇宫的大礼，这就代表着：他真正地取代了崇祯，成为她们心目中的天子。

她们，是第一批真正将李自成送上皇帝宝座的人，是最早将李自成当作一位皇帝来叩拜的人。

因此这一刻对于李自成来说，几乎具有登极称帝般的非凡意义。

他怀着极为复杂的近乎感恩的心情看着宫女们艰难地搀扶长平公主，却几次都扶不起来，倒把长公主折腾醒了，&ot;嗯&ot;地一声，双眸微启，略略回望，又重新闭上，不知是痛是哀，长长叹息一声。

那幽细的一声叹息钻进李自成耳中，不知为何，他只觉心头一热，忽然俯下身去，双臂一用力，将公主打横抱起，和蔼地命令宫女：&ot;带路吧。

&ot;

宫女忽然又重新哭泣起来，再次叩下头去，口呼：&ot;谢皇上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
&ot;

李自成知道，这一次的谢恩又与刚才不同，刚才她们是感谢龙恩浩『荡』饶了她们的命，这次却是感佩于一代德君的亲切仁慈。

怀抱着长平长公主，让他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，仿佛自己抱着的是整个倾覆了的大明王朝，抱着崇祯转交给自己的传国御玺，抱着一个全天下最高贵又最可怜的珍宝。

当他把这珍宝放置到锦榻上时，他几乎有些不舍得放手，似乎想多抱她一会儿，就这样一直抱着她，共同坐上金銮宝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