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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起忍耐两个字,吴仁民的愤怒又给激起来了。
他瞥见了黑影手里拿的书,他知道这正是陈真著的那本解释社会科学的书。
“忍耐?你也要说忍耐?究竟还要忍耐多久呢?是不是要等到你这本书传到了每个人手里,每个人都能够了解它的真正意义的时候吗?我告诉你,那一天是不会有的。
书根本就没有用。
周如水不就是被书本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?还有李剑虹,他简直是一个书呆子。
老实说我现在不再拿读书的话骗人了。
我在大学里教了差不多两年书,还没有宣传到一个同志,而且连给资产阶级培养子弟的功劳也说不上!
把你的社会科学收拾起来罢。
要革命,还是从行动做起,单是在一些外国名词里面绕圈子是不行的。
我说现在的社会科学确实需要大革命。
全世界的学者如毛,但是到了大革命发生的时候,连他们也只配陈列在博物馆里面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?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这不再是陌生的声音,这的确是陈真的。
他知道陈真是怎样的一个人:抛弃了富裕的家庭,抛弃了安乐的生活,抛弃了学者的前途,在很小的年纪就参加社会运动,生活在窄小的亭子间里,广大的会场里,简陋的茅屋里。
陈真并不是一个单在一些外国名词中间绕圈子的人。
他怎么能够拿那些话来责备陈真呢?他想:“我错了。”
但是他马上又警觉似地自语道:“陈真不会到这里来,我是在跟我自己辩论罢?”
“我们是应该忍耐的。
这不是说忍耐地受苦,是说忍耐地工作,一直到最后胜利的时候。
那一天会来的,虽然我们自己不会看见,但那一天是一定会来的。”
这又是陈真的声音。
陈真的话向着他的头打来。
这一定是陈真在这里说话,因为他绝不会跟自己辩论,向自己预言,因为他不是一个说教者!
“这是你,这一定是你!”
他狂热地叫起来,“我在跟你辩论。
说话的一定是你,因为你是一个说教者,我不是!”
然而这一次他错了,说话的确实是他自己。
屋子里并没有陈真,他是在跟自己辩论。
他的叫声使他力竭了,可是在这屋子里并不曾生出一点回响。
除了他的脑子外,再没有一件东西使他感觉到他曾经发出了一些叫声。
屋子里仍然很静。
后来三四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响了起来。
夜已经来了,屋子里黑漆漆的。
他直伸伸地躺在沙发上,身子软弱无力,连动也不想动一下,他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。
①《回忆录》:旧俄民粹派女革命家薇娜·妃格念尔的自传。
第二卷有中译本:《狱中二十年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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