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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（第2页）

周行逢等老头慢条斯理地给两边序了齿、对了号、排了序，井井有条了，才开口招呼：&ldo;日后若有课业不熟，可来少苍阁找我。

&rdo;话说得客气轻巧又实在，还不缺那份同读书共进退的手足体己，师兄的模样扎实牢靠。

何敬真听不懂，但有眼色，看得出来这&ldo;师兄&rdo;很是靠谱。

于是笑了一个还给他。

八岁挂零九岁不到的孩子，笑容干净，一双眼睛澄澈透明不染纤尘，太过难得，周师兄的眼神复杂起来‐‐这份干净澄澈能留到几时？再干净的人，放到乱世里泡上一道、浸上一浸，出来就毁了。

周师兄对于太过干净的东西从不抱指望。

他身上扛着小家大族，将来&ldo;家天下&rdo;了，或许还有三分之一的江山社稷要扛，千斤重担，手足兄弟偏又不茂盛。

他爹十几房姬妾十几年来独独修成他这一颗&ldo;正果&rdo;，没有左辅右弼，家里大人恨不得他吹一口气的工夫就长成了。

四岁开蒙，数九寒天磨墨习字，还不让生火，冻得裂皮露肉仍不许停。

七岁，别家孩子都在上房揭瓦下河摸鱼，他却被一藤条一藤条抽掉懒筋懒骨，一竹板一竹板打掉少年习气，吃苦受罪是应当应分，谁让你是周荣的儿子呢！

英雄老子的身旁从来只有好汉儿子的位置，窝囊废不配！

十一岁随军征战，见识过人命糙芥，浊世万般；经历过等也等不起救又救不回的绝望，世相人心都存下一本账，看透了，不抱指望也就谈不上失望。

不曾想一个意外当空杀出，周师兄没接住，之后的那个干净的&ldo;笑&rdo;也没接住，心念转过来，眼神又抛空了，成了个哑炮。

三人于是落进了洋相里。

老头看够了大小徒弟的洋相，才慢慢摇上来，说：&ldo;坐。

开饭。

&rdo;

一人一张小几，师父坐上首，徒儿们按辈分依次往下坐。

三人都开始举箸，只有何敬真不动。

&ldo;怎的？&rdo;老头把头朝向他。

&ldo;吃了，还不出来怎么办？&rdo;何敬真搜肠刮肚，好容易将几个汉字摆秩序了。

&ldo;还不出来？谁要你还？&rdo;老头笑眯眯。

&ldo;……&rdo;这话就难回了。

话里意思曲里拐弯，不是他肚里那几个有限的汉字能穷尽的。

老头又将他看了个对穿：&ldo;吃喝拉撒睡，人之根本，天大的事也不能越过吃饭去！

先吃，吃了还不上另说，再不行，我替你还。

不就是顿饭么？多大点事儿，值得几个钱？靠扎住嘴巴就能还上的，那都不叫债！

&rdo;

何敬真望了望老头，又掂量掂量自己面前的几碟子菜：一碟子叶菜，一碟子肉菜，一碟子豆腐，量都很精当，小家子量入为出的俭省和大家族宽胃养气的习性都周全到了，不至于吃败家，也就默默举箸扒饭。

好样的，不矫情。

老头想。

用过饭，师兄们各自回居处温功课。

老头留下何敬真，待人都撤没了，才说：&ldo;出去走走。

&rdo;。

两人在后院树林里绕圈圈，绕了一会儿，老头开腔了，换了个调调，一口掉着土渣子苗民土话，偏偏还净用来表达些高深意思。

他说：&ldo;小子，为人处世最要紧是&lso;合时&rso;，时至则行，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有大数。

古人十岁外出就学，称作&lso;就外傅&rso;，那是到时候离家见世面了……&rdo;一回头，又张见小子那副&ldo;狗看星星&rdo;的神色，乐了：&ldo;用苗话也听不懂？我说的是既来之则安之，换成大白话就是‐‐既然来了就啥也别想，先学着，学懂了再想其他。